第二章

那天, 外婆把她送往大埔, 小雨的家人都是住在大埔的。

當她戰戰兢兢踏進家門口, 環視這個應該熟悉卻又很陌生的地方。
母親正襟危坐的坐在大廳中央, 但並沒看小雨一眼, 直接對外婆說:
「辛苦你了,坐一會兒好嗎?」

外婆卻說:「不了, 我還要趕回家, 有點事情要做。」
就這樣留下一臉徬徨的小雨。

回家第一天, 母親已對小雨冷言冷語, 例如:
「回來做甚麼? 又要買多份碗筷, 真麻煩!」
「我還不夠多家務嗎? 又要照顧多一個人!」
「我一向只有五個兒女, 這樣弄多一個回來, 也不知幫誰養!」
「也不錯嘛…多一個工人服侍!」

小雨聽在耳裡, 傷在心裡。

小雨一共有六姐弟, 她排行最大, 除了老五是弟弟外, 其他都是妹妹。

這個聖誕假她過得並不快樂, 每天不停做家務,
有時還遭到弟妹的戲弄, 再不就是母親的謾罵及熱辣辣的巴掌。

唯獨老二小燕和她只相差兩年, 比較容易接近及溝通。
小燕是母親的掌上明珠, 和小雨的地位有如霄壤,
因此有很多時都可幫她解圍, 所以小雨十分喜愛小燕,
她開始感受到姊妹間的親切感覺。

她倆時常密密細談, 但情況多數是小雨在做家務, 小燕就站在旁邊。
沒事做的時候, 會和老三一同玩耍, 因為其他弟妹年紀比較少,
所以她們又有另外一個圈子, 分成兩堆, 各自嬉戲。

但小雨可以玩耍, 也要徵詢母親的同意, 每次都是小燕求情,
當然也會有一兩次失敗, 若小燕還死纏不休,
母親便會二話不說, 送小雨幾個耳光, 這樣任誰都會禁聲了。

初時小雨每次被賞耳光, 都會立即哭出來, 但每次她哭了,
母親又會賞多幾個耳光, 而且這種情況每天都絡繹不絕,
因此, 小雨每次都是啞子吃黃蓮, 有苦自己知。

自少, 她就對母親有了恐懼感, 所以她不會辯駁, 不會回罵,
任母親的耳光再熱再辣,也只得含著眼淚往肚子吞。

老四老五老六因為年紀少, 看到這個如此不被重視、不被寵愛的「大家姐」,
也不會尊敬她, 還不時捉弄她, 再向母親打小報告, 跟著就隔岸觀火,
看看母親今次又送幾多個耳光給小雨。

其實小雨並沒有責怪她們, 因為家裡一向最得寵的,
就是小燕及老五, 即使犯了錯, 也會得到母親的偏袒。
當母親心情不好時, 就拿其他妹妹發洩,
這時卻有人做了代罪羔羊, 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。

小雨每天就是這樣, 被打、被罵、被捉弄,
唯一開心的時間就是和小燕玩耍的時候,
小燕很喜歡小雨, 因為家中的弟妹年紀都很輕,
老三和她也相差三年, 很多玩具或遊戲都不適合一齊玩,
除了老三能免強參與外, 就沒其他人。

而小雨的出現,可以多一個人和她玩, 有些她一直收藏著,
又不懂玩法的遊戲, 也從她那裡學到, 因此姐妹間的感情便與日俱增。
雖然每天只得一至兩小時一同玩耍, 有時更沒有, 但也不能阻礙她們的感情發展。

這天是星期日, 小雨終於見到父親。
小雨的父親是在內地工作, 一星期才有一天回家。
小雨很愛她父親, 因為她記得兒時住院, 是她父親去探望她,
買洋娃娃逗她開心, 父親也很疼她, 不過因為母親的關係,
迫不得已才將她送往外婆家, 弄得年紀少少的小雨生活飄零。

今天, 小雨很開心。父親見到小雨, 立即把她擁在懷裡,
當小雨伏在父親肩上, 看到站在父親背後的母親,
雙眼透出令人心寒的目光, 正正的瞪視著她, 今她不禁顫抖。

父親並沒忽略這個顫抖, 和藹地問:「是否感到冷?加多件衣服吧!」
小雨心中的寒意隨著這句話變得熱烘烘。

那天吃過午飯後, 全家一同逛商場, 父親牽著小雨的手,
她從那大而溫暖的掌心, 感受到久遺了的父愛,
有如雛鳥在母親的羽翼下, 得到無限的安全感,
因此她的步伐頓變輕鬆愉快。

當她經過一間售賣兒童服裝的商店,
廚窗正掛著一套紅色印有加菲貓圖案的衣裙,
很自然地放慢腳步, 目光凝視著不肯挪開。

父親留意到小雨步伐的改變, 停低隨著她的目光, 搜尋是甚麼引起她的興趣。
父親看到那套衣裙, 再看看小雨, 心中下了決定, 便牽著她走進那間商店。

當父親把放著那套衣裙的紙袋交給小雨,
她感到有如置身夢中, 興奮得快要掉下眼淚。
雖然其他弟妹也因此多了一套新衣服,
但對於小雨來說, 這是她十年來第二次收到父親送的禮物。

第一次是兒時住院期間送她的洋娃娃, 她至今仍保存得很好,
這套衣裙, 她將會更加珍惜。但當她帶著滿腔感動轉身步出商店,
卻見母親站在門口, 用極度兇惡的眼神盻著她, 面色艴然,
令她突然像置身冰窖一樣。

快樂的時光易逝, 父親已返回內地工作, 而母親把星期天的不滿,
全部發洩到小雨身上, 又打又罵, 更不給她吃早餐及午餐。
她知道母親為何這樣憤怒, 因為母親不喜歡她,
看到父親對她這麼好,便更加討厭她。

幸好下午兩時許, 外婆來接她回家, 小雨急不及待的提起行李,
想盡快衝出這個人間地獄, 但步出門口後, 霎時升起一股不捨之感,
她轉身望著小燕,想了一想, 便放下行李, 再步入「地獄」,
跑到小燕面前, 用力的擁抱著她, 小燕同樣的回應著。

這時, 兩個小孩都流下了不捨的離愁淚, 小雨趁著哭聲的掩蓋,
細細聲的在小燕耳邊說:「當母親下午接弟妹放學的時候,
你可偷偷致電到外婆家找我, 到時我們可以暢所欲言、談個痛快了。」
說罷, 便走出這個閃著一點天堂光芒的「地獄」。

當小雨回到外婆家, 頓覺自己由被貶落凡間的小神仙重返天堂一樣;
又有如曾到過桃園仙境的世俗凡人, 返回現實, 經歷過許多奸險欺詐、
兇惡自私等各種負面的事情之後, 再重回桃園, 感受那份親切和善、
悠閒恬靜的氣氛, 世界一切都變得可愛極了!

除了這份快樂外,她還有另一份期待。

每天大約下午五時, 她都會伏在電話旁邊, 等待小燕的來電,
雖然每次只能談十至十五分鐘, 但也可使到她倆的感情加倍變濃,
濃得再也化不開!